6048《落花時節,又遇見你》

滿堂吉慶,遇見你。
富貴榮華,遇見你。
落花時節,又遇見你。
在所有描述「由盛轉衰」的文學作品中,長篇小說首推《紅樓夢》。短篇是《台北人》。
李後主詞,千古獨步:「流水落花春去也,天上人間。」
不過論温柔敦厚,情意綿綿,一定是杜甫詩《江南逢李龜年》。寫於安史之亂後,唐代宗大曆五年(公元七七0年)。
當時詩人的境況,相當狼狽。曾經隨玄宗入蜀,可是在動盪反覆的政治環境,人事更替,竟謀不到一官半職。
(「同學少年皆不賤,五陵裘馬自輕肥。」)
謀生無路,家境困難。即使你曾經是大名鼎鼎的「詩聖」,沒收入就是沒收入。
与他齊名,曾共同經歷盛世的「詩仙」李白,年已六十。卻不甘寂寞,走錯政治路線,竟然投靠「永王」李璘造反。
被判死刑,全靠郭子儀搶救。後來流放夜郎,落泊而終。
(「痛飲狂歌空度日,飛揚跋扈為誰雄?」)
杜甫自己也好不了多少。在江南路上漂泊,忽然遇見舊時相識:曾經是玄宗時期,長安最紅的樂師李龜年,境況當然是今非昔比。
但仍記得,大家在最好的時候遇上:「岐王宅裏尋常見,崔九堂前數度聞。」有幸欣賞過他的現場演出。
大亂之後,怎會淪落至此?不。杜甫哀而不怨,一躍而過:「正是江南好風景,落花時節又逢君。」
風景依然好,不動聲息。但千鈞之力,對人生之悲苦,以及世道之無常,全在「落花」二字。
就此輕輕帶過。春已盡,花已落。雖是輸了人,卻沒輸了勢。杜甫這首詩,據說是「絕筆」。同年冬天,死於岳陽巿湘江船中。
可見盛唐之世,雖說是「開古今之未有」。但是從皇帝,貴妃,太監,樂師;以至詩聖/詩仙/醉八仙等,粒粒巨星,卻統統沒有好下場。
倒不如中唐的白居易(《長恨歌》)。錯過了最好的時候,但可能正因此,見到前車之鑑,晚年買賣地產致富,寧願獨善其身,請客食飯(「笙歌歸院落,燈火下樓台」)。
去到晚唐,即使你出洪荒之力,已事無可為。後人只記得許渾那句:「山雨欲來風滿樓」。完。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