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存(3):《忍氣・練功・等運到》

看《紅樓夢》,觀摩辦公室生存術,係咪真係使得先!上一回(三月號)剛寫道:「現代華人社會沒有這種龐大家族,但是大機構則比比皆是,特別是華人老闆的機構,表面上是企業管理,骨子,卻始終脫離不了家族式政治的《紅樓夢》……。」

新鮮熱辣,白紙黑字為證。話口未完,二月中就鬧出新鴻基地產的「逼宮」事件:那位主席兼行政總裁,為保紅顏知己,遭母后與兩名弟弟,合力摒出董事局,還被逼令休假。
瞧,這是一個市值逾一千億港元,僱員達一萬八千多人的巨型企業。而最高管理層,始終還不是一家子?阿媽阿仔新抱二奶大鬥法,完全是一齣電視肥皂劇。
別嫌cheap,現實就是這樣血淋淋。
對於這方面的描寫,《紅樓夢》完全沒有過時。雖然著書於二百五十多年前,時代轉變,但人性沒變,至今,仍適用於我們的辦公室之內。
隨便舉一個例子:是非。
據無數打工仔/女自白,最令他們困擾的,是工作環境的人事傾軋、與閑言閑語等,許多人不懂得應該怎樣處理?
嘩,還不趕快看《紅樓夢》?
整本書百幾萬字,根本就是「是非大全」,包涵一切搬弄拆解明窒暗寸踢爆老屈等等招式。
上有上鬥:王熙鳳巴結賈老太,暗戰婆婆邢夫人。
中有中鬥:薛寶釵施金蟬脫殼計,兜篤情敵林黛玉。
下有下鬥:襲人爭寵,向寶玉阿媽王夫人打晴雯毒針。
諸如此類,是否似曾相識?只要將場景撤換,人物改變成你身邊的同事,根本就是活生生的現代辦公室。
有人,自然就有是非,何足為奇?
身處其中,我們究竟應怎樣面對?不如從《紅樓夢》龐大複雜的架構,抽出一個基層的人小物,以其掙扎求存的事蹟作參考。
說「小」,這個人物真是小到不得了。名字叫「小紅」,原是怡紅院,一個澆花餵雀升茶爐子的雜使丫頭,職責類似現代辦公室的「Tea Lady」(茶水阿姐),雖然隸屬賈寶玉的部門,但因為地位太低微,老細對她全無印象。
別以為寶玉在家族中得寵,差事容易辦。正因為他是集團的未來繼承人,個個都爭住巴結,削尖頭也要鑽進去埋堆,形成他身邊高手如雲,個個外表溫柔,內裡殺人,沒有一位是省油的燈。
只是數私人助理,第一層是襲人,暗中已與玉有染,身分特殊。第二層是晴雯,恃靚行凶,又牙尖嘴利。第三層是麝月,心思細密。第四層是秋紋、碧痕,俱是巴辣阿姐不讓人。再底下,還有幾個做粗活聽使喚的小丫頭,名字也不消提。
小紅就是這個部門的最基層員工,別說接近老細寶玉,甚至連給他看一眼的機會也沒有。

終於有一趟(第二十四回尾),寶玉提早回家,剛巧所有助理各自出外或有事牽絆,在此曠世難逢的一刻,小紅覷準時機,替他斟了一杯茶,寶玉才「發現」這名小丫頭的存在,隨便跟她說了幾句話。只是這樣了吧,相處過程可能只有三分鐘,其他的私人助理陸續回來,看到小紅竟然膽敢擅自接近老細,全體眼火爆,上下齊心,全力將她明踩暗捏抵制排擠,欲置她於死地。
類似的體驗,各位在辦公室必定身同感受。小紅怎辦呢?她雖然心灰,卻能忍氣,靜待時機,終於等待到另一次奇遇。
小紅原屬寶玉的部門,但是她後來上位,竟與寶玉全無關係,而是憑真本事,獲行政總裁王熙鳳賞識。
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:小紅跟另一個小丫頭墜兒在說話(第二十七回),只見其他部門秘書及助理,像文官、香菱、司棋、侍書等也走過來,一班女孩子聚在一起交換情報……。
忽然見對面山坡上,王熙鳳向她們這邊招手。
試問這種情況下,誰敢過去?獨是只有小紅:「連忙棄了眾人,跑至鳳姐跟前,堆笑問:《奶奶使喚做甚麼事?》。」可見其膽識。
以現代的說法,小紅是夠醒目。但是走上前只是第一步,後來她抓緊這機會,替鳳姐辦完一件頗複雜的任務,則是憑真本事。
王熙鳳看中她,乾脆從寶玉的部門,申調過來自己的旗下。舊同事晴雯刻薄,還罵一句:「有本事從今兒出了這園子,長長遠遠的高枝兒上算好的呢!」
看牌面,寶玉雖然是得寵太子,但本人太膿包,完全是空心老倌,失匙夾萬,只是外表生得好看而已。
反而鳳姐出名惡死,卻掌握實權,跟她不清閑不舒服,但正如小紅所言:「也學些眉眼高低,出入上下,大小的事兒,也得見識見識。」
後來,後來的下場,大家都知道了。晴雯留在寶玉身邊,不幸被逐出大觀園病死,鬱鬱而終,寶玉亦無力挽救。
而小紅走出這重要的一步之後,從此當握自己的命運。據紅學家考證,後來賈府沒落遭抄家,寶玉與王熙鳳入獄,往昔金馬玉堂的大老細,淪為階下囚,竟全靠小紅來營救。可見人生無常,只有學識本事隨身。對於閑雜人等的是非八卦,還理來作甚?